玉響
那年,我17,他18。
明明已經是要準備考大學的時候,他卻總是躲到我們的社辦。 有天我實在忍不住了。 「學長,你不用唸書嗎?」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,還是繼續擺弄他手中的吉他。 錚錚。 他望著窗外,手中不經意的撥弄著,我懷疑他根本忽略我的存在。 「讀了,沒用。」 在我準備收拾教材去社課時,他突然轉頭回答我。 「怎麼會沒用呢?」我問。 他又不再看我,轉頭繼續他的沉思。 「裝。」無奈的我還是不期望他會再搭理他可憐的學妹,轉身刻意甩了門。 嘭。 隔天放學,一進社辦就看見他趴在我的桌上。 「小社長,抽屜鑰匙。」看見我,他維持趴著的姿勢向我伸手攤開手掌。 把手中的鑰匙串拍在他手裡,「可以不要加『小』嗎?老社長。」 他依然無視我的話,拿起鑰匙逆著窗外昏黃的陽光找著抽屜那把。 他有著奇怪的習慣,拿著東西總愛逆著光看,明明反而更看不清,他卻總是如此。被昏黃陽光灑在臉上的他,專注的眼神,顯得那般靜謐沉鬱。 「小社長一定又在想什麼文藝的詞了。」他找到鑰匙對上我的眼,語氣帶著一點愉悅。 「我沒有。」我用平板的聲音回他。 「小社長在填詞的時候總是那個表情。」 我突然覺得臉有點燥熱。 「你不是一直在那裝憂鬱嗎?」他又再次單方面用沉默結束對話。 咔答。 他從抽屜拿出了一個小帆布束口袋,捏著繩子逆著陽光看著。裡面發出聲響。 咔答。 「那是什麼?」我問他。 「たまゆら。」 「玉響?」 他露出意外的表情看著我。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,「……BL漫畫。」 「我以為妳也懂日文。」 「……對不起喔。」打壞你的文藝憂鬱氣氛。 「玉響、昨夕、見物、今朝、可戀物。」他低語著。 玉響,たまゆら,短暫,一瞬間,須臾。出自《萬葉集》,因玉石相碰僅有一瞬,所以作短暫之意。 他從帆布袋倒出兩顆不同顏色的彈珠,咔答,兩顆顏色不同,一藍一透明。 他捏起彈珠在夕陽中又看了起來。 我看起手中的樂譜,我們不再對話,他拿著兩顆彈珠在手中把玩。直到整個系辦都籠罩在夕陽餘暉下。 「這是前任社長給我的。」他突然說。 我抬眼看他。 「是個日本人,是他創立了音創社,我那時高一,玉響也是他告訴我的,他一直強調這彈珠就是玉石。」他斂著眉看著手中的彈珠。 「他說,所有事物相遇都是短暫的,珍惜但不要放在心上。」他握緊了手,「他跟我說完這些的隔天,他突然就走了,消失了,那時的副社長還來找我追問他的下落,因為我是他最喜歡的學弟。」 他深吸了一口氣,但是卻好像吐不出來。 「我當上社長後把彈珠丟進了抽屜。我以為我會忘記他。」 他又在指尖轉動著彈珠。 咔、咔、咔。 「小社長,我把玉響交給妳了。」他向我伸出手,我下意識伸出手在下面接著。 我們兩手間發出了聲響。瞬間,我好像在逆光中看到了他的微笑。 咔答。 與心動同步。 很快,他畢業了,沒有聯繫方式,無法得知他去了哪所大學。也許他在模仿那位前社長,也或許都不是。永遠不知道他的「沒用」是什麼意思。 不知道何時會再相見。 咔答咔答。 Fin. |